第15章
徐娉婷看到我後,故意將李譽拉遠,不想讓李譽看見我。
正好,我也不想看到他。
我對阿布說:「我先去城樓等著,等他們逛好了你再來叫我。」
阿布有些猶豫,我說:「李譽今時不同往日,你保護他比保護我更重要,再說還有這些宮女內侍跟著,你還怕我會跑了不成。」
阿布這才放了心不再跟著我,我倒也不是討厭阿布到不想讓他跟著,隻是他在我身邊,我總覺得是李譽的眼睛在盯著我。
我轉過身向城樓的方向走去,昨夜的積雪被清掃在長道兩旁,地面湿漉漉的,遠處的花燈映照在地面,倒成了一幅特別的畫。
越往城樓走,街市上的人越多,不知從什麼地方竄過來了一群戴著虎頭帽的孩子,圍著我要糖吃。
我摸了摸袖口,發現今日出來匆忙忘了帶糖,轉頭去問宮女們帶了沒,
後腦勺卻突然被誰狠狠拍了一下,頓時整個人失去了知覺。
等到意識稍微恢復,已不知過了多久,我感覺自己似乎是在一輛馬車上,車轱轆碾過地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,有誰在用熱毛巾給我擦臉,不像是要S我,卻也難辨到底是不是好人。
我握緊了腰間的匕首,等那人浸毛巾的工夫,起身將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,厲聲問她:「你是誰?」
老妪被嚇得哆哆嗦嗦,「太,太子妃,不是老奴……是……是九王爺!」
她說著向馬車外喊道:「九王爺,太子妃醒了!」
馬車應聲停了下來,外頭的簾子被人掀開,竟真的是李彥。
「小九兒?」
李彥讓我把匕首先放下,他比畫道:我不是想傷你,我想帶你走。
「去哪兒?」
他說:哪兒都行,離開皇城,離開四哥。
自我和李譽成婚後,李彥便去了北地,我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去的,還是李譽像當初的三皇子一樣,讓自己的兄弟去戍守邊關。
我已經害了太多人了,不能再連累李彥了。
我收回了匕首,對他說:「我哪兒都不去,你送我回宮吧。」
李彥:我既將你帶出來了,就不會再送你入虎穴,昭姐姐,你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。
他的話讓我一時啞然,我也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自己。
可人生在世,有幾個人有資格做自己呢。
我像當初三皇子勸導我一樣勸慰他:「我不是我了,李譽也不再是李譽了,但是小九兒,你得是以前那個小九兒,別和你四哥爭,你鬥不過他的。」
六十
然而李彥跟我一樣是個倔脾氣,
越不讓他做的事,他反而越要做。
他帶著我一路向北,準備翻過雪山去北狄,可李譽早已布了重兵在關口等著。
李彥是他看著長大的,他的心思,李譽這個做哥哥的怎麼會不知道。
我下了馬車,城樓上的弓箭手弦拉滿月,城樓下的士兵手握長槍,所有的兵器都齊刷刷地指著我,讓我想起了宣平之亂那天李譽手中泛著血光的長劍。
李彥不能說話,我便搶在他跟前說:「是我威脅九皇子幫我逃走的,這些都是我的計劃。」
李譽給了我一個帶著怒意的眼神,走到李彥跟前說:「小昭是我的妻子,誰也沒有資格帶走她。」
說完他拉著我向關內走去,那裡有他早就安排好的馬車。
回去的路上我第一次求他,求他不要傷害李彥。
他問我打算怎麼收場,是要自己攬下所有嗎?
「反正我已經是罪臣之女了,多一條罪狀少一條罪狀,對我來說沒有什麼不一樣。」
李譽沉默良久,突然很認真地說:「小昭,你不是罪臣之女,你是東宮太子妃,是我的妻子。」
我說:「成為你的妻子,才是我最大的罪。」
李譽沒再說話,他一向吵不過我。
事情的最後,李譽讓我撒謊說是小九兒記錯了日子,才在上元之夜帶我出去玩了幾天。
雖然我與他都沒有遭受什麼重罰,但自那件事後,李彥就在雁城,一直沒有回過京。
而皇後也乘機責備我辦事不力,以致上元御獅禮草草結束,罰我在承香殿閉門思過,將太子妃之權又交給了徐娉婷。
李譽知道這事後更是生氣,大約是我這顆棋子未能幫他制衡徐氏,反倒順水推了舟,他為了報復我,將我娘的紅纓槍作為上巳節的頭賞要送出去。
得知這個消息,我也管不了什麼禁足閉門了,騎著馬闖進了上巳的賽場。
皇後娘娘見到我,立刻要撵我回宮,皇上卻說想看看平寧將軍的女兒能否拔得頭籌,無愧為東宮太子妃。
那些在座的王侯將相,仿佛沒有一個人知道頭賞的紅纓槍是我娘的遺物,因為樂家被抄家,才流落到了他們手中。
鳴槍響起,我騎馬直奔深林,我想大概是老天也覺得我和李譽之間得分出個勝負了,才會讓我們一同找到了九色鹿。
李譽的彎弓對著九色鹿,而在他身後,我手中的箭,也指著他。
六十一
「所以,你真的把他S了?」小白突然問我。
黑無常白了他一眼,「他要是S了,怎麼會有後面的事。」
「也是。」小白恍然大悟,拍了拍我的肩膀,「沒事的,
李譽這種人,S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,等我們給他收魂的時候,幫你好好教訓他。」
我想象了一下李譽七老八十了還要被小鬼揍的畫面,實在有些滑稽。
「射了那一箭,你後悔嗎?」黑無常突然問我。
我盯著忘川河水想了很久,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當年不敢說的話:「不後悔,但……後怕。」
後怕如果李譽真的S了,我就永遠也會不知道宣平之亂背後的局了。
我的那一箭讓李譽昏迷了七日之久,太醫說若箭再深一寸,就會傷及性命了。
那七天,我被皇後關在了承香殿,斷水絕糧,她不準任何人來看我,隻有白芨偷偷來過幾次,被皇後發現後逐出了宮。
聽宮女們說皇後已經擬了廢妃詔書,就等太子醒來親自蓋印了。
我記得,
我是在一個黃昏見到李譽的,他看起來憔悴得很,我躺在榻上望著他,想笑,可那時候連笑的力氣也沒了。
我斷斷續續地跟他說:「你沒S……真可惜啊……早知道我下手……應該重一點的……」
他望著我,竟落下淚來。
我問他:「你哭什麼……我還有一口氣呢……別大意……說不定等會……就把你S了……S……」
他沒有說話,隻讓敘娘端了碗粥來,扶起我靠著他的肩膀,用手扣著我的下巴將那碗粥強行喂了下去。
許是太多天沒吃過東西了,那碗粥剛一下肚我就吐得昏天黑地,李譽拿來毛巾給我擦嘴,我偏過頭看著他的眼睛,「你是怕我S了徐良娣成了太子妃,徐家勢力趁機掌控前朝後宮,而你最後隻能成為他們的傀儡太子?
「徐娉婷可真可憐,意中人竟在這樣提防著自己。
「不過李譽,你還是不了解我,我不會成為你的棋子的,就算你今天救了我,我也……咳咳……」
可我不管說什麼李譽都不擲一詞,隻吩咐敘娘再煮些流食,然後抱著我去了儲殿。
皇後那邊知道李譽帶走我的消息後,很快就來了,說我是刺傷太子的嫌疑人,因為是太子妃的身份,才沒關進大牢,既然太子醒了就該好好審一審。
他們在外殿吵得很兇,我第一次見李譽用那樣的態度和皇後說話。
「我再說一次,小昭不是刺傷我的人。」
「她明明自己承認……」
李譽打斷皇後的話,「她已經被你關了七天,說出什麼胡話來也不稀奇,刺客一事我自己來調查,不勞母後費心了。」
他們母子倆,一個想讓我S,一個想讓我活。
這皇宮,遠比我想象中精彩多了。
六十二
隻是我仍是吃不下任何東西,一吃便吐,李譽將宮裡的御醫全都叫了過來,挨個給我看病。
那段時間我幾乎是在靠草藥續命,李譽估計是怕我真的S了,不僅將我娘的紅纓槍還了回來,還將我爹的卷宗擺到了我面前。
那夜李譽和我講了許多話,那也是自宣平之亂後,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同他講話。
李譽說:「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在利用你,
我承認,是我故意讓你知道三哥如何擠壓我,李朝與北狄之戰如何兇險,可那都是事實,我從沒想過要騙你。」
「那你說願意跟我走呢,說好一起去瀛洲你卻又回來了,還……還S了我爹。」
「我……」李譽欲言又止。
我繼續嗆他,「怎麼?沒話說了,你就是個騙子。」
李譽將卷宗遞到了我跟前,「既然你認定我是騙子,那我也告訴你,你爹的事,不隻有我,還有朝中半數的官員都參與了,包括沈家你的舅舅們。」
我接過卷宗匆忙打開,裡面密密麻麻寫了宣平之亂的整個經過——是一場謀劃了五年的棋。
原來我一直以為皇上器重我爹,沒想到他早就在暗中調查他了,我爹和三皇子謀反的事,
從始至終都在一個局裡。
我不相信,「我爹……我爹不會這麼傻,不會看不清這是個套。」
「是,你爹是不傻,傻的是我三哥,可你爹為了堇王不得不儍一次,因為當年和你爹許了婚約的,並不是你的二娘子,而是三皇子的生母、已經逝世的孝仁皇後。」
孝仁皇後……我記得她是我娘的閨中密友,小時候還給我講過很多我娘的故事。
我懷疑地問他:「你說的都是真的?」
「你若想報仇,光S我沒用,卷宗裡上諫的官員,全都是你的仇人。」
「你以為用這個方法,就能讓我知難而退,放棄報仇?」
「不是知難而退,是迎難而上,小昭,你要知道,在宮裡,明哲保身並不是一條正確的路,權和利才是最重要的。
」
他沉默半晌,才繼續說:「若要制衡徐氏,我大可直接娶沈家的女兒,我是真的想要幫你,隻有你有了權勢才有能力去做你想做的,包括……S了我。」
幫別人來S自己,我覺得李譽大概是瘋了。